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年银川马拉松的主题是:涡轮增压
作为一个重庆人,每年的五月下旬坐着飞机去银川,在马拉松赛道上把自己烤成二面黄,然后灰溜溜地飞回重庆,这几乎成了我这三年来的习惯动作。
可能很少有重庆人能够连续三届跑银川马拉松,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银川的朋友只要一跟我说“老赵,又开始报名了”,然后我就默默地打开网页开始填表、交费,熟练得让人心疼。
第三次来银川马拉松,我甚至都不用看领物攻略就能毫无障碍地完成赛前的所有流程。
而且,我吃的国强手抓的羊排跟去年的一样肥,参赛包里机选的两块钱的体育彩票跟去年的一样没中奖,就连我的参赛号码也跟去年的一样……
我真想给组委会一个巨型么么哒。
说句心里话,从2017年跑到荒郊野外的三无赛道,到2018年把赛道搬到主城区影响交通的批评声,再到今年开始逐渐浓厚起来的马拉松氛围以及完善的操作流程,能够亲眼见证和亲身陪伴一场马拉松的大踏步进步,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
尤其是起点碰见的朋友,非常热情的跟别人介绍说“这就是骂我们第一届银川马拉松赛道的那个龅牙赵”,我只能非常惶恐地道歉,因为我完全不能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家都是挺能跑的人,真要有人要揍我,我完全没有安全逃跑的把握。
这场比赛,小姨子晨钟是400官兔。
这一年来,晨钟和沈乌贼的成绩突飞猛进,我的成绩突飞猛退,一进一退之间我已经沦为跑渣。作为一个年龄上的领先者,我可能只有在他们担任官兔的时候才能爆掉他们,就像无锡马拉松的时候沈乌贼是345的官兔一样,真是人生的悲哀。
因为要照顾银川两场非常重要的专业技能考试,担心交通管制让他们进不了考场,所以比赛推迟了半小时,延迟到了八点钟开始。
我难得地、十分悠闲地在酒店里吃完早饭晃晃悠悠出门。到了存包处,正毛手毛脚地往身上抹防晒霜的时候,晨钟给我打电话,深情款款地说他在起点等我,语气十分焦急,不知道布下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陷阱。
害得我大腿内侧的凡士林都没仔细抹匀就匆匆存包赶过去跟他汇合——事实证明,这是我这场比赛最大的疏漏,三十公里以后两条大腿的内侧都磨破了,这是我银川马拉松唯一的伤情。
所以小姨子,我的大腿内侧需要你来负责。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在开车,但是没啥证据。
八点钟的银川,阳光已经热情地播撒到了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天空一片湛蓝。天气预报说当天的天气是多云,我看了看天,也不知道这个“多”字,从何说起。
发令枪响,我冲出拱门。
我这场比赛没什么目标,二蛋说我的腿伤没好,不允许我冲成绩,让我无伤完赛就行。所以我的第一个任务是追上先出发的晨钟,跟他在赛道上面基。
跑出四五百米,看见前面一堆挂着400气球的兔子,我一眼就认出了晨钟的背影。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跑在所有400兔子的中间,标准的C位。
你以为你躲起来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你是那样拉风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每分钟210次的步频,特么躲在哪里都能被人认出来的……
说出来不怕被人笑话,我特么还在赛道上情不自禁地跟晨钟拉了一下手,这是我2016年太原马拉松跟一个猥琐男牵手冲线之后的又一个人生污点,真是用汰渍都洗不干净的悲伤。
挥别了晨钟,我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冲。
我的想法是,认认真真跑完半马,然后踏踏实实地把后半程玩儿过去,该吃吃该喝喝。
在放弃这件事情上,我是特别有执行力的,1小时42分,我跑完前半马之后,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全部是“完成任务了快休息吧”,然后我站到马路牙子上,等着330的兔子团队超过我,开始无欲无求地往终点挪去。
然后就开始风云突变了。
如果说前半程还能让我想起去年和前年银川马拉松的暴晒的话,那么后半程对我的直接印象就是2017年在大连的最后15公里被海风支配的恐惧。
银川突然起风了,而且是大风,是让我这个生活在山城重庆丘陵地带的人很难有机会体验的大风。赛道边的赞助商旗子被吹得猎猎作响,两旁高大的行道树被刮出鱼竿一样的弧度,而且这个风向特别顽皮,一会儿顶风,一会儿侧风,就是不从背后吹过来。
让人一点便宜都占不着。
其实也不是不能占便宜,随着狂风卷过来的,还有滚滚黄沙扑面而来。
王之涣写过一首《凉州词》,第一句是“黄河远上白云间”,有另一个版本认为,这句诗被以讹传讹了,正确的版本应该是“黄沙直上白云间”。没错,我当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壮观的场景。
我在赛道上不知道沙从何来,后来傍晚打车去机场的时候,看见黄河边上的沙滩上卷起的漫天黄幕,总算是明白了。
当年我在雅鲁藏布江边的一个小学支教,每次刮大风的时候,江边的沙子就是这样升腾而来。我当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忘了收内裤,第二天穿的时候磨得老夫我珠圆玉润,伤心了很久。
好在跑到花博园的时候,沙暴就停了下来,剩下的全是放肆的风。
经过一年的训练,虽然一直在断断续续养伤,但是我还是能感觉自己进步了不少,至少跑过公园里那座驼峰桥的时候,我还能一鼓作气冲上去,不像去年,几乎是手足并用,完全丧失了直立行走的功能。
一路在啦啦队和围观群众的助威声中跑到了37公里,真正的考验来了,这一段路全是顶着风跑。
我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具有科技感的想法。
你说啊,跑马拉松这种长距离有氧运动,肺泡吸气的能力是相当关键。平常我们跑步的时候,就相当于自然吸气,所以很多时候有呼吸不畅的情况发生,现在顶着风跑,假如我张大嘴巴打开呼吸道,让这个大风吹进去,是不是就相当于涡轮增压了?
于是我赶紧操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顿时觉得轻松了好多,除了口干之外,我甚至可以比较轻松地提速。
以前人类的发明很多都是仿生学,把动物的技能运用到机械上。
但是我就比较厉害了,我是仿机械学,把机械的功能运用到人体上,也不知道这个发明够不够申请专利的,等我闲下来我也去试试拉个四十亿的投资,搞个大新闻出来。
但是我千算万算还是忘了一点。
快要到终点的时候,我还在继续施行我的涡轮增压大法,完全没有意识到天空开始重新变黄,沙子又来了。
毕竟我的发明还不是很完善,还没有加装空气滤芯。等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发现嘴里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颗粒感,牙一咬,咔擦作响。
还好最后只剩一公里多了,我闭上嘴冲过终点,停表,3小时42分完赛。也就是说,我的后半程跑了刚好两个小时。
但是我丝毫不以为耻,可算是尽情地享受了这一场马拉松:30公里时在路边举着手跟选手击掌的志愿者太得劲了,那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32.5公里时那个补给站的宁夏西瓜,真的是太甜了,我连吃了三大块;37公里左右一个姑娘大声喊着“赵姐”,声音大到我戴着耳塞听着音乐都听到了,也不知道周围的人怎么想;39公里举牌的小姐姐长得忒漂亮,脸可能只有晨钟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背着参赛包回酒店的路上,我给二蛋汇报情况,说无伤完赛,问下周的兰马我能不能试着冲一下。
二蛋说,为了你的腿伤,我允许你以PB配速冲25公里,然后降速,混完比赛。
其实我是懂他的良苦用心的,他怕我跑崩了,所以放个烟雾弹,跑得不好就说是训练,跑得好就说是比赛。
这孩子,当了我一年的教练,终于被我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