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马赛记：29秒的遗憾，以及心里的那道坎儿
“我不觉得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是什么，然后做一个简单的人。”
——阿甘正传
从注册这个公众号到今天，写过很多篇推文了。但几乎每一篇，在写之前我都想着把话说给这个人听，说给那个人听，并且在某一瞬开始魔怔甚至执念的认为文字是有力量的，并逐渐对此深信不疑，这也是让我坚持至今的原因之一。
是的，所谓的“说给别人听”，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一遍一遍地重复，让别人的听的同时，也让自己更熟悉、更坚信、更通透的过程，以至于更能了解和认清自己。
这一次，做完西安马拉松官兔后，在极度疲惫的返杭路上，随着飞机起飞，眼前的屏幕播放着飞机起飞的画面：滑行，升空，飞机仰角起飞，从地面到天空，屏幕里画面出现星空。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满脑子都是一句话：“因为遇见一些人，我才遇见星辰大海。”
就像下面这张很模糊的照片，我们就是这样，在模糊中慢慢寻找光亮，看见星辰，然后再记得心中，荡漾起一片大海。
01
“有些改变的过程很痛苦啊，需要慢慢来。”
“要提高，就该痛苦。”
“你已经提高得非常迅速了，用我们行话，这叫肉眼可见的迅速。”
借着跑步这件事，我打破了许多圈子的次元壁，借着跑步一次次遇见了那些说了再见却忍不住筹划下一次在再见的人。他们之中，有对写下的每个字都负责的文字创作者，有专注到用影像共情的摄影师，有纯粹到苦行僧一般的严肃跑者，也有不顾及交浅言深惦记着身边人小情绪的善良伙伴。
于是跑步的带给我意义开始不断丰富，从一公里一公里的数字，变成了不断的遇见，不断的选择，以及不断的靠近。
我开始相信：去遇见那些你感受到他们身上有吸引你的品质，去选择你想要成为的样子，去靠时间换成长，让自己有一天从远远仰望到有能力和那些优秀的人并肩前行。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慢慢的，我觉得自己做到了这一切，也拥有了这一切。
但，就在我认为自己已经做到的那天，他们用不经意的小细节告诉我：“还没有。”
2020年，随着大家陆续重回线下，我自己也开始了报复式的收割经历，心里有个执念说要把那些丢失的经历用剩下的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抢回来。
要进步，不要把今年的目标留给明年，要把2019给自己定的2020年的计划一个个踩过去，心里充满执念甚至是怨念，态度是着急很着急非常着急。
“乌贼，西安马拉松你当什么配速组的pacer？”
“做我能力范围内能担任的最快的。”
“330？”
“315。”
“315pacer要求全马pb在3小时内。”
“给我一场比赛，我如果破了3小时，你就给我一个机会。”
“为什么这么执念要做快兔子？”
“我担任过5小时45分兔子，5小时，4小时30分，4小时，3小时45分，我想今年再突破一次新经历。”
“Emmm，那等你有了破三经历我们再说。”
于是无锡破三，如愿以偿的做了3小时15分的pacer，跟另外三个我心里的“跑步大神”做了队友。
那时候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如果经历是想要拥有的，哪怕辛苦一些，也没关系。
做315pacer，我是第一次，但做ASICS PACER不是第一次了。
我像是一个熟练工一样，轻门熟路的参与着赛前ASICS PACER的每个流程，熟练又轻佻：
“大家别忘了ASICS PACER拍摄手势，对对对，左手比ok放胸前。我们拍完这一站就早点换场去下个地方打卡，咱们就可以早点下班了。”
跟一帮老朋友一起拍摄，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说话怎么轻松怎么说，没有一丝丝顾虑，也不会怕尴尬，如果非要有怕的，那唯一会怕的就是朋友会不开心。
“囧怎么了？”拍完回酒店的路上，八千老师在拍着囧的肩膀。
“囧囧觉得自己拍的不够好，有些很好的场景和光线没能给大家拍出来。”
“昂？这些照片还不好啊？这些照片，不是我给你吹，你丢在朋友圈，就是一波轻松集赞88往上走。”
“我选到了一处光线特别好，景色也特别好的地方，但没能给大家拍摄，很烦，我明明可以做的更好，但没有。”
因为运动这件事，我认识了很多为了运动付出而不怎么运动的伙伴，也一直试图找出他们为了运动这件事付出热爱的逻辑：
“明明不爱运动，是住在二楼也要走电梯的那种人，却总能在赛场见到他们投入的身影，是为什么。”
谢谢囧不经意给了我运动这件事带给我们最好的答案：“我本可以也该做的更好，我也为此一直在尝试。”
我为什么觉得这句话给我的感触如此之深，是因为我在这句有些沮丧、有些失落、有些缺憾的话里面，听出了更深层次的回声：
那就是一个人的责任心和进取心，这两点是提高专业技能最重要的品质——无论是拍摄还是写作，无论是参赛还是组织。
02
“乌贼，能聊聊你是第几次参加西安马拉松和担任官方配速员吗？”
“今年是西马第四年，我参加的第三年，一直都是用官方配速员身份参与，官方配速员就是官方组委会选定的配速员。”
我像是拿着标准答案一样，严谨的回答着，仿佛是感觉我太官话没法用作视频素材，新的问题又传了过来：
“那乌贼，你也担任过很多比赛的配速员了，你对于官方配速员的定义是什么？就随便聊聊，没事的。”
“按照规定的时间，准时匀速的抵达终点，要有责任心，尽可能的照顾好自己再照顾好身边的跑者，帮助他们跑的更轻松，不辜负他们跟随的信任。”
“最后一个问题，你自己觉得什么对于配速员来说很重要。”
“能力和责任心，有能力没有责任心会流氓兔，只有责任心没能力，就只能是折磨自己了。”
赛前一晚回到酒店，我习惯性想了一下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想到的是社交媒体被评论，比如西马王炸天团、亚瑟士男团等等善意调侃，于是私信给朋友：“当初要做的王炸组合，好像是做到了。”
“做到了，开心。”
被这个朋友最大的影响就是“笃定且固执”的品质，看着因为他不那么着急的性格，做到了一件又一件后来回想起来还不错的经历。
于是想到囧对自己的要求，想到了下午关于“配速员”的采访，翻到了社交媒体的评论：“说句不中听的话，马拉松有没有配速员其实没太大关系的。”
回：“是的。”
但是我心里明白一个道理：也许很多人不在乎有没有配速员，但是总有人会在乎的。我们就是为那些在乎的人服务的，不会因为他们数量的多寡而调整自己的责任心和激情。
于是赛前一晚睡觉前，问自己的话是：
“我到底想要的是一个精准到漂亮的完赛截图，还是说我真的可以尽所能去帮给与信任的跑者，节省他们的力气，去帮到他们达成PB。”
我想做到的是后者！
03
“伙伴们，这次精英选手特邀的非常少，所以没有志愿者人墙，但是特别告知所有的pacer，枪响出发不要抢跑，我们都不是一岁两岁的pacer了，大家请务必匀速出发。”
“好的/收到/ok/+1。”
和老闫，十叁，小磊他们一起当Pacer这个经历，大概和所有人说的那样：“你们几个人在一起，时间会过的很快的，聊聊天就过去了。”
没有人会觉得这次出发不好玩，唯一担心的就是会太好玩和比赛到了终点还没尽兴。但是我是怎么都没想到，好玩的经历是从局促不安开始的。
7点29分，突然间身边人就开始倒数计时了。
“什么鬼？不是7点30出发吗？怎么就要提前了一分钟吗？不等那一分钟，没必要了吗？”
“乌贼，7点29分倒数计时10秒以后不就是7点30了？”
“咱们兔子！别超速别超速，稳着稳着，让别人冲成绩的先走大家起跑就让让开！！”
“咱们让开点，好的好的！”
短短十秒不到的时间，耳边是各种兔子的交头接耳和背后的倒数计时，让我的脑子嗡嗡的。在主席台上发令枪响的那一刻，不瞒大家说，我是大脑空白，鸡皮疙瘩起一身，甚至是手足无措的。
果然，尽管我们不是一岁两岁的pacer了，也还是会紧张的。
（315pacer，微博@奔跑十叁）
上面这张照片是十叁，嗯....我该给你如何介绍这个人呢，我想一场马拉松不够，两场也不够。
“42.195公里的路，我们分工协作，分段上班聊天吧。”
“十叁，我给你说，只有跑步的时候他是个正经人。”
“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偏偏就长了张嘴。”
“你们组，十叁和小磊，要重点关注，也不能说担心吧，就是怕太疯狂。”
我想，有时候我们会展现好看和优质的样子在朋友圈，可往往那些来自赛道外朋友的带点损的调侃，更真实。
“咱这个阵容，中。咱要不整点不一样的，整个大的，弄。”赛道上的十叁，是释放的，是野性的，也是不停的播报的。
他就像是个好不容易回归游乐园的大孩子，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尽可能的释放着能量，一点都不乐意收着。
“现在我不聊天了，你们聊，等你们聊累了，我再上。”嘴上说着不聊天的十叁，身体却很诚实。
“你们步频收着点，咱不能让别人以为咱们跑快了，咱别说压速度这种话，咱们降速就说降步频，怎么样，这话中不。”
“报时，老闫，你得报时啊，咱轮流每公里喊一嗓子，不能傻球跑，得让人知道咱们倍儿靠谱。”
“435/436/437/435”
“对嘛，喊出来才带劲，带劲儿。”
“要不这样吧十叁，咱们分工一下，你负责聊前5公里，小磊负责聊5-10公里，我聊15-20公里。”
“中。”
“转弯了！咱兔子兜外圈，内圈让给跟咱们的跑者，咱们要彰显咱们实力稳，咱们把好跑的路留给别人，咋样，哥们牛逼吧。”
“滚！”四个兔子，三声滚。
“兔子是为赛事服务的，是为跑友服务的，过补给站时，过弯道时，把最佳线路让给跑友。”
十叁或许说不出来这些门门道道，但是他在西安马拉松的赛道上，是这么做的。
接下来要说的这个，可能你也很熟悉了。没错，小磊，另外一个“非正常型”跑者兼靠谱兔子。
（315pacer，微博@侯小花jack）
“大家跟着我们放心，不用看表！”
“我们标准配速是4分37秒，但是咱们都是老炮，知道的，赛道不可能标准配速跑，指定得多跑，咱们会稍微快几秒！”
“目标成绩3小时15分，咱们半程预计跑在1小时37分，给大家匀出30秒的时间，给后半程降速。”
“咱们队里有姑娘没？”
说这些话的不是德云社的相声老师，就是那个活宝侯磊磊。
侯磊磊，男，26岁，山西人在北京讨生活，单身（应该是？吧...）。
如果说十叁的正经是只有在赛道上的，那小磊不一样，小磊的靠谱和正经，是依赖命运的起伏不定的——
他能在热心靠谱和热心不着调之间无缝切换。
我时常在想，怎么会有一个人这样无缝切换大家还不讨厌他。后来明白我们身边真的缺这样的一个朋友，只要他不犯法不伤天害理，哪怕犯个错也没关系。
因为，这样的人能把欢笑留给别人，疲惫和累吐留给自己。
42.195公里的赛道上，小磊像个相声演员，一边逗大家笑笑，一边被大家笑笑。
17公里的时候，lulu坐着哈雷从身边路过承担着直播的任务，镜头对准我们。
“来来来，lulu直播小磊，我们四个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了，不过是不是真的没有女朋友我们也不知道。”
“卧槽，神经病吧你！那啥，屏幕前的女观众你们好，我是侯磊磊，单身，纯的。”“
哪个chun？蠢蛋的chun吗？”
“呸，你迟早消失了我都不奇怪。”
他也会关键的几点给到每个跑者提醒：
“大家伙，我们到了10公里，今天太阳还是有点的，大家有盐丸和能量胶的可以注意补给了！”
做配速员，要积极交流，和那些跟随你的跑友们互动，告诉他们你这次的战术安排（尽可能多的替别人多考虑一些，天气，风速，爬升，温度湿度，什么时候提速，什么时候放松肩膀手臂。）
时而陪伴，时而带领。
积极的交流，会给身边的跑友带来清晰的目标和稳定的信心，马拉松42.195公里不短，但是可以因为彼此的交流延续对于这条路的热爱。
我想，也许正是因为小磊在生活里插科打诨的热心肠和无缝切换的不着调，成了我们生活里很重要的欢乐果，让我们见到他的时候觉得“烦”，见不着的时候“念”吧。
04
（315pacer，微博@闫之有李）
42.195公路的赛道上，如果只有欢乐就像是深夜的鸡汤，没有落地都是白瞎。让我们那些欢乐落地的是那个不善于言辞的伙伴——
用生命书写着靠谱这两个字的，老闫。
泰山坐落在山东，因为认识老闫，让我觉得“稳如泰山”这四个字，或许就是老天给予山东汉子最贴合的评价。
“能不能给我一瓶水，我们兔子分给大家。”
“抱歉抱歉，我需要一整瓶水，我分完会拿好，不会乱扔的。”
“434,436,加油，大家加油。”
老闫在赛道上说的全部的话，我用心的回忆了，好像没有几句，但却每一句都在点儿上。
一个人在赛道上说的最长的话，就是在补给站拿一整瓶水时，给志愿者的解释。
“老闫，你甭喊，你直接拿一瓶出来不就完事了嘛！”
“那不行，越是官方配速员，越是要按规矩来，要跟人说清楚。”
“行吧，闫哥。”
“兔子是为赛事服务的，在补给站多拿几杯水，一杯给自己，其他的给身边比较累的跑友，过每个计时毯的时候，告诉身边的跑友用时多久，与标准时间相差多久等信息。”
有句话叫做人狠话不多，放在老闫身上，我想那句评价就是十叁在赛道上对着身边的跑友说的：
“兄弟，你看我这老大哥，虎背熊腰，跑步duangduangduang的怼，但是真特么的稳啊。”
夸人还是十叁会夸，也不知道老闫听了是开心的还是想揍人的。
“这次配速员，谁都可以跑得不完美，只有我不可以。”
比赛前一天，我跟这次特邀志愿者秋秋在回去的路上聊着天，我臭屁的跟她说着容易招人烦的话。
说的时候，充满理想的说着自己想做的事，希望这次的王炸组合真的可以不只是好看，还可以在赛道上跑的漂亮。毕竟不能白瞎一起出发的这次pacer组合。
想要的是，精准的踩在计时毯的分秒不差的可以炫耀的成绩单。更想要的是，真的可以因为你作为配速员，从而真的能带领着别人把状态跑出来，不辜负那些愿意把身形压在你身后，给与你信任的跑友。
他们都说，跑的快没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可没有人说，跑的快了遇见的朋友弥足珍贵，少个朋友不迷路。
跑步4年，认识了很多朋友，发现人跟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跟跑马拉松配速员这件事一样。
“很高兴遇见，互相陪伴一段路，再彼此分开各自跑在自己的节奏里，不遗憾分开。”
相遇容易，相处不易，长时间的相处一定是彼此都在自己相对放松和舒适的状态下。
于是开始执念说，做配速员除了跑在目标时间内，能不能再做的好一点，比如在这段陪伴里，让彼此都尽可能的舒适。
不管是指引赛道切弯或者补给站拿水，互相聊天，带动氛围，尽所能去做到更多。
这或许也该是配速员的增值服务吧，那份增值应该是建立在能力越强可以玩的事越多的基础上。
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在尝试的。只是，很不幸，没做好，巧的就像前一晚打翻的蛋糕。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看恐怖片，恐怖片最恐怖的其实不是故事本事，是故事结束后我们的联想。
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把之前遇到过的不顺心的事情都当做恐怖结果的征兆，我们会在明明觉得逻辑混乱的情况下笃定地把这些简单的“先后关系”判定为“因果关系”。
比如打翻的蛋糕，比如起跑前的手足无措，比如跑到31k被公里牌卷断的气球。
比起身体崩了，更多是心态出了问题：
“我靠，后半程的坡儿怎么这么多，还剩6公里，我可得顶住啊。”
“妈的，平时的6公里热身都不够，最后的6公里怎么这么长。”
“还剩3公里，坡儿怎么还这么多。”
以前做pacer，剩最后3公里，都是我们提醒身边的跑友，大家有余力的可以适当加速3-5秒，去跑出自己的pb。
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的最后3k，是我自己给自己说，别说提速了，只要别掉速，稳住这个时间就好。
那时候看着眼前明明50米不到的十叁，小磊，老闫，就怎么都追不上，然后看着50米变70米，70米到100米。
满脑子想的都是老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一场老赵不参加的比赛里想到他，满脑子想到的是：“老赵说的对，没有那么多的努力不努力，也没有那么多的坚持不坚持，跑不动就是跑不动。”
嗯，我们最终的完赛成绩：
小磊：3小时14分41秒
十叁：3小时14分40秒
老闫：3小时14分39秒
乌贼：3小时15分29秒
直到写到这里，都觉得是自己矫情，所以冲线以后CC说恭喜你完成任务，我看了看手表说，慢了29秒，就是不合格。
朋友说，29秒的误差在允许范围内的。
我就是过不了内心的那道坎儿，我听过太多“你已经很不错了”。可内心更知道的，已经很不错，意味着这个当下还不行，如果别人都在夸你，那唯一一个可以告诉自己还不够好的人，必须是自己。
就像赛前那晚，我们看着囧拍的照片说，你拍的已经很好了。
囧说，我对自己不满意。我本可以拍得更好的。
如果说马拉松这件事对我们这些大众跑者最大的意义和乐趣是什么，我想一定是，在这条不短却也不长的路上，不断的突破自己，跑出自己，再推翻重来。
用一条路找到自己的赛道，慢慢的成长，那是我想要的。
最后的最后，因为朋友圈的原因，有幸了解到这场比赛背后的努力：
愿所有付出都能得到自己内心的满足，愿每场比赛都能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和成长，愿每一次的小小遗憾都能成为下一次的奋斗目标。
我是沈乌贼，一个因为跑步，看到了星辰大海的幸运跑者。
而你们，就是星辰大海。
我们下一条赛道，再见吧。